獨傢|“唐山”之後,唐山如何?

導語:索爾仁尼琴在暗中寫作《古拉格群島》時,別人勸他"讓過去的過去吧",並說:"如果常常牢記過去,會失去一隻眼睛的。"索爾仁尼琴答:"這句諺語的下一半卻是:忘記過去,你會失掉兩隻眼睛。"

對於1976年7月28日在唐山發生的那場地震,有些人選擇做一個盲人,因為回憶過去對他們來說就是剝洋蔥,也有一些人,頂著半隻眼睛,去尋找那一天以及那之後發生的一切,但很多人則是習慣瞭黑暗,於是也成瞭黑暗的一部分。

張慶洲十年前寫瞭一本《唐山警示錄》,十年後,作為此書續編的《幸存者說》問世瞭。前一本書,為他帶來瞭許多生活上的波折,有人認為他是一個陰謀論者,對此,張慶洲說,他隻是一個說真話者。

張慶洲,河北唐山人,中國作傢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震城》,報告文學《唐山警世錄》,中篇小說《草民》、《折籮》,短篇小說《鳥的》等。



如今的唐山,看不到一點地震的痕跡瞭,道路早修好瞭,新的高樓一層一層地建起來,路邊緊緊的擠著的飯館招牌透露著最日常的生活訊息。隻是,街道上人很少,給人一種怪異的後現代式的荒蕪感。

在這個新城裡,歷史變成瞭一種猜想,猜想那些偶爾經過的行人中,究竟有哪些是四十年前那場地震的幸存者?但幸存者又總是面目模糊的,是歷史洪流中自動下沉的部分,但唐山人張慶洲卻試圖潛入水底,去打撈一些當年災難留下來的碎片。

在聊起唐山地震前,他先給我講瞭泰坦尼克號的故事,故事本身沒什麼新鮮的,但他還是要講,因為他說,愛情可能是虛構,但船是真的沉瞭。1912年4月14日,這艘奧林匹克級郵輪在它的處女航行中撞上瞭冰山,船體斷裂後沉入瞭大西洋。

"為什麼不能避開那個冰山?"張慶洲問。

上世紀90年代,有瞭科學的支持之後,科學考察隊潛入水下,打撈殘骸,最終確定是因為鋼材材質不過關,才導致瞭泰坦尼克號的悲劇。

命運的悲劇是偉大的,但人造的悲劇則是愚蠢的。

說到這兒,張慶洲抽瞭一口煙,沉默瞭一會兒,復又操著一口地道的唐山話說:"我們往往偏重於總結成績,提升我們的信心和勇氣,不大註意總結教訓,這是犯瞭致命的錯誤,這也是不斷重復同種悲劇的重要原因之一。"

生命探測儀是生或死的標準嗎?

他說他寫《幸存者說》這本書是在汶川地震之後,那一年他采訪瞭一隻邊防部隊,其中有一個士官叫顧俊,顧俊在和張慶洲聊天時,說要給他講個"笑話"。

小夥子說,汶川地震三天以後,當時用生命探測儀探測以後沒有生命存在瞭,就開始用挖掘機挖。他們負責清理現場,那天剛抬走一個死的,就看見一個女的被冰箱壓著,動瞭一下。他們趕緊跑過去沖司機招手,司機一看,這裡有個軍人這麼急,就立刻把鉤機停下瞭。搬開冰箱一看,那個女的一絲不掛,恐怕是正沖涼,腸子都出來瞭,但還活著。她老公趕來瞭,就高興啊,讓她堅持住,喊叫聲一直沒停。



張慶洲說,對於那些人來說,死而復生是件太高興的事,所以可以當笑話來講,但他卻沒當笑話來聽。

"我想的是,生命探測儀探過不是沒生命存在,為什麼還有活的?假如不是他看瞭一眼,是何等慘烈的景象。當時我就把這個細節放在《軍人血統》裡面,當時他們看稿子的時候,問,張老師這個刪嗎?我說不刪。為什麼?因為中國是多地震的國傢,咱們是有進步的。但是我上網搜索瞭,中國生產的生命探測儀有成千上萬,一般的消防隊使用的是紅外生命探測儀,也有音頻等等類型的生命探測儀,即使100%的正品,也隻能探測5米范圍內的人的呼吸,和10米范圍內的人的動作,這是科學所決定的,更不用說它的探測角度問題,以及磁場、幹擾等因素。大樓塌下來之後,可不是5米、10米。"

汶川地震此時僅僅過去三天,是5月15號,唐山地震三天以上的幸存者獲救決非偶然,最長活到12天、15天都有。救援應該受到高層和決策者的重視,但面對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那時為什麼會心急火燎地挖?張慶洲反問瞭一句,但片刻後便說,算瞭,這是題外話。

救災和救命是兩個概念

唐山有個汲古書店,老板叫張有路,是唐山市有名的文化人,作書法、篆刻,也寫詩。但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張有路其實是唐山大地震留下來的孤兒。地震後他被送去瞭"育紅學校",雖然在那裡受到瞭庇護,但在和張慶洲的聊天中,張有路還是說,像他這樣的孤兒們最好能被有愛心的傢庭收養。

張有路在震後自己從廢墟中爬出來瞭,但他的媽媽和弟弟卻被困在瞭石磚下面,但有什麼辦法?那時他也隻不過是個光屁股小孩。張慶洲問他為什麼不找人?他說,自己都嚇懵瞭,嚇傻瞭,舉目四望,廢墟連著廢墟,連是不是有人還活著都不知道,他隻覺得"一切都不一樣瞭"。母親的聲音漸漸弱下去瞭,越來越弱,到最後就沒有聲音再傳出來。過瞭很久,等張有路慢慢長大瞭,他才開始尋思,母親不說話瞭,也不一定就是死瞭,也可能隻是昏過去瞭。據說那天,母親和弟弟被挖出來時,才發現,他們身上沒有傷,而是被活活悶死瞭。




許多人傾向於塑造出一種印象,那就是解放軍能在地震發生後趕來救命,但震後第二天就從天津走回到唐山地震區的張慶洲否認瞭這種想法,他說,"救災和救命是兩個概念,解放軍是救災的,救命、救人,還得靠自救體系,有的時候早扒出來一分鐘是活,晚扒出來一分鐘是死的。地震當時救援隊趕瞭過來,任何地方地震,國傢都會搶救,部隊都會出動。但是他們無法及時地趕到災區,但一步步走向震中,通往唐山的路橋斷瞭,路堵瞭,很難進。但是有的時候搶救也就是一兩小時的黃金時間,他們講是六個小時,是指重傷的,實際上真正搶救是分分秒秒的事。"

張慶洲說,有人還給他打過這樣的電話,就問他書中的例子是這麼活下來的嗎?他說是。對方又說,這在哪,能告訴他嗎?張慶洲就一五一十地講給瞭對方,講完之後,對方在電話那頭夢囈一般地說,"那我們傢的孩子到底是死沒死呢?"。

有的房子不倒,有的房子會倒

張慶洲在天津的侄兒說打算換房,問他什麼房子最好呢?第一就必須得抗震,從地震中過來的人,大抵都明白,房子是會吃人的,因為,有的房子不倒,但有的房子會倒。

那什麼樣的房子不倒呢?張慶洲在《幸存者說》這本書裡說,"自己蓋的房子不愛倒"。

書中劉爺的房子是自己蓋的,三間房,一噸新水泥,八噸白灰,花崗巖買瞭一車皮,磚也講究,比平常的厚上一指左右,地基打瞭一米多深,半米石頭,半米花崗巖。地震過去,劉爺還好好地在這住瞭二十多年。

吳振江傢的房子更老瞭,是他爺爺在解放前就蓋好的,柱腳和大梁全是卯榫結構,墻是石頭壘的,地震來瞭,上下顛,左右晃,愣是沒讓房子倒,一傢人是走出門外的。

劉爺和吳振江都是這場災難的幸存者,但他們的房子卻隨著"社會主義新唐山"的建設而被一座座推倒瞭。



張慶洲離開沙發站起來,敲瞭敲房間的墻壁,"我當時買這個房子,首先我看的是墻,這個樓是自己監理著蓋的,打的空調眼都打不動"。

他走回來,看瞭看窗外,有點遺憾,繼續說:"就是樓距不行,樓一倒,像包餃子一樣。房地產商昧著良心蓋,就為瞭多蓋那麼一兩座。"

張慶洲說,城裡的人沒福氣,沒有宅基地,不能自己蓋房子,住在幾十層商品房裡的人們,一有地震信息就忐忑不安起來。但現在,唐山依舊在馬不停碲地蓋著一棟又一棟高樓大廈,每年紀念7·28,或十年一次大的慶典,中央領導人都來,讓人們看看這些個新唐山蓋得多麼美好。

高速公路下的那些屍體

唐山大地震官方統計的死亡數據是242769人,這麼龐大的死亡人數讓掩埋工作幾乎變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按中國人的古話來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為亡者辟的那塊墓地、立的那方墓碑,是親人慎終追遠的憑借。

正如吳飛在《慎終追遠:現代中國的一個童話》中描述的理想狀態一樣,"使每一個逝者安寧地躺在這塊神聖的土地之下,使每一個生者最自然地在這塊土地上表二手餐飲設備估價達他的喜怒哀樂,使中國文化最看重的人情自然得到豐厚的滋養,使每個傢庭養生送死沒有遺憾,人們能以最健康的心態愛敬他周圍的每一個人、他所屬的團體、他熱愛的國傢, 整個人民團結起來 ,也許就能得到真正實現瞭。"


地震之後,許多屍體都被統一拉走處理瞭,但也有一部分人不忍看自己的親人就這樣被拉走,於是,自傢找地掩埋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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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1976年冬季的時候,每個地震後臨時掩埋的墳頭都出現瞭政府告示,大意是限某月某日遷出屍體,否則按無主戶統一處理。

被張慶洲采訪的男人劉某如今已經年屆六十,但關於那個遷屍早晨的記憶依舊清晰。他的母親在地震後由他爸和他三舅安葬在瞭一處安靜的地方,但政府告示一下,他們也不得不把母親的屍骨未寒的遺體挖出來,統一遷往"大墳場"之一的"果園墳場"。

遷屍的早晨下著小雪,有時還下雪渣,冷透瞭,他們扒開母親的墳,把母親重新裝殮,抬上汽車。遷屍的車特別多,多到壓出瞭一條土道。果園墳場裡,推土機已經挖出瞭一條南北向的大溝,運屍的翻鬥車到瞭,就停在溝邊,把一車用塑料袋裝著的屍體咕咚咚地倒進溝裡。那條大溝像死亡本身一樣,勾銷瞭那些人所有的辨識依據,你是老人,是小孩,是母親,還是丈夫?不知道瞭,隻知道石灰散在上面,又一層屍體落下去瞭。

這條大溝的南邊是自傢埋屍體的地方,每傢給一個小地方,多一尺也不中,埋好瞭在土堆上插一個木板或者水泥板,好歹算個記號。以後清明上墳,也算能找著。後來,劉某每年清明都會去給母親上墳,每次都能碰見許多返程的人,那些人扛著鐵鍬,鐵鍬上還沾著新土。直到有一年的清明,劉某照例趕到果園農場,一看,那一片空地上的墳頭全消失瞭,旁邊是新建的一條外環公路。

"這上哪找我媽去呀!"

後來,每台中二手設備買賣年大地震紀念日,劉某一傢就開始在十字路口給母親燒紙錢。

我問:"那現在這些地方都修成公路瞭嗎?"

張慶洲靠在沙發上,眼神有些放空,過瞭一會兒後才說瞭句:"對,都修成公路瞭,外環公路嘛。"

"這些人當時沒有什麼想法嗎?"

"有想法又怎樣?中國的老百姓是最通情達理的,特別溫順,都是綿羊。"

現在,那裡沒有墓碑,也沒有紀念碑,隻有車輛在萬人墳場上來來回回。

采訪終瞭,我問張慶洲還會繼續采訪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嗎。

他答道:"怎麼說呢?會。"

他說他很喜歡路遙的一句話:"作傢的勞動絕不僅是為瞭取悅當代,而更重要的是給歷史一個深厚的交待。"

我不知道歷史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對他來說,可能就是生與死的事情。而為瞭留住生,擋住死,他寫下瞭這本記錄瞭生又記錄瞭死的《幸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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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索爾仁尼琴在暗中寫作《古拉格群島》時,別人勸他"讓過去的過去吧",並說:"如果常常牢記過去,會失去一隻眼睛的。"索爾仁尼琴答:"這句諺語的下一半卻是: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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